由于裘锦程是专职班主任,不带课,所以分担了一部分教务处的工作。这部分工作恰好是全校职工最不愿意承接的脏活——应急事件处理,遇到学生跳楼、自杀、失踪等恶性事件,第一时间出具应对措施,配合有关部门调查。此岗位关于整个学校的名誉和学生的人身安全,若处理方式不合理极容易招惹麻烦,小则通报批评,大则开除职务。裘锦程来之前,应急老师轮流值班,一人一个季度,经常出现职责混乱、找不着人的情况,裘栋梁思来想去,秉着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”的信条,把这块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儿子。“大宝,我相信你的能力。”裘栋梁笑着说。“您是实在找不到人干活了吧。”裘锦程哪里看不出父亲的心机,“我都快忙死了。”“这活说轻松也轻松,小事不找你,大事一年没几例。”裘栋梁安抚道,“放心吧。”“遇到一次都够糟心了。”裘锦程无可奈何地接下任务,挥别裘栋梁,赶回电竞(3)班去开班会课。到达教室前门,裘锦程看见往日皮猴儿似的学生们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自习,庄纶坐在讲台上翻书。视线交错,裘锦程问:“你怎么在这?”“我看你忙,怕你没时间上课。”庄纶合上书站起身,“你来。”“谢谢。”裘锦程眉眼舒展,疲于奔命的心脏松弛下来,他主动拍一下庄纶的胳膊,“辛苦了。”“能帮到你就好。”庄纶笑着说,“我在办公室等你,一起下班?”“好。”裘锦程面露疲倦,坐在讲台后方,敲敲桌面,“这节班会课我就说一件事,本周许多老师找我反馈多数同学听课状态不佳,谁主动举手跟我说说怎么回事。”台下的学生们左顾右盼,视线交错又匆匆移开,一个接一个低下头,从裘锦程的角度看,像是田野里的向日葵纷纷垂下花盘。他被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比喻逗笑,随手点起一个人:“杜春贺,你说。”“啊——老师。”杜春贺扶着桌子站起来,尴尬地挠头,“我猜是因为,上周五的公开赛把大家的信心都打没了。”“接着说。”裘锦程说。杜春贺壮着胆子继续讲:“电竞五个班,只有挤进一班才有可能拿到青训资格挤进职业战队。我最开始抱着打职业的梦想来弘毅,想着组战队去打职业比赛,让全国都知道我的名字,但是……”“但是也太难了吧!”徐大伟说,“我来这学习怎么开直播做解说,还不如回家自己琢磨呢。”“就是啊,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。”“我以为我打游戏很厉害呢。”“没意思,回家卖红薯了。”裘锦程听着学生们此起彼伏的牢骚,拍手:“安静,所以你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更厉害的人打败,心态崩溃了对吗。”“扎心了裘老师。”杜春贺捂住脑袋。其他学生也双手捂头,双目无神地趴在桌子上发呆,活脱脱一群失去梦想的咸鱼。
“这种心态可以理解。”望着情绪写在脸上的未成年们,裘锦程觉得好笑又怜惜,“那你们要多久才能调节好心态呢?”杜春贺说:“不知道。”“你坐下,林雪儿说。”裘锦程点起表达能力较好的学习委员,“你觉得现在最需要做什么,能缓解这种迷茫的感觉?”林雪儿扎着高马尾,气质利落,她站起身,说:“我来这里的目标和他们不一样,我就是想要举办赛事。”“行,那你坐下。”裘锦程摆手,“我问你们一个问题,你们为什么想打职业赛?”“想出名。”“想要奖金。”“喜欢游戏。”“有成就感。”“想要爸妈骄傲。”“想证明自己很厉害。”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,裘锦程把答案罗列在黑板上,说:“这周的课外作业出现了,你们回去根据这些条件,一人想几个同样能达成目标的其他职业。”茫然不知方向的学生们通过裘锦程对问题的分析拆解,隐约有些头绪,奋笔疾书地记下黑板上的关键词。裘锦程说:“下周班会课交,我会根据你们的答案,统计出一个职业排序,帮助大家找一个新梦想。”北漂带给裘锦程不仅是巨大的压力和繁重的任务,还有急速的成长和宽阔的眼界。如果时光倒流,让刚毕业的裘锦程再选一次,他还是会选择去北京闯一闯。下课铃响起,学生们呼呼啦啦离开教室,赶着去食堂打饭。林雪儿路过讲台,说:“裘老师。”“怎么了?”裘锦程问。直率的女生坦诚地夸赞:“您真厉害,这堂班会课令我受益匪浅。”“谢谢。”裘锦程抿唇,局促地收下夸奖,“能帮到你们就好。”林雪儿挥挥手:“老师再见!”她飞奔出教室,耳尖通红,似乎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勇气震撼。被肯定无疑令人愉悦,终于结束忙碌的一天,裘锦程伸个懒腰,踏进办公室。庄纶正捧着手机回消息,余光瞥见裘锦程走进来,他放下手机,说:“晚饭吃食堂还是回去做?”“不吃食堂,腻了。”裘锦程把自己甩进座椅,仰面朝天,盯着天花板喃喃,“真是奇了怪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