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门口停下来,数人也不敲门,直接大刺刺地推门而入!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披着蓑衣清理院内沟渠下水的老仆手持木棍,警惕地盯着来者,但却被庚舆喝止了。
&esp;&esp;赵氏入主曲阜后,内城治安极好,盗匪窃贼绝迹,一般这种情况,应当是幕府僚吏在办案。
&esp;&esp;果然,庚舆沉默地看着一只干净的官靴从其中的一顶雨伞下方伸出,在曲阜这黑云压衬的色彩中,显得异常夺目。
&esp;&esp;官靴之上是黑色的官服,再往上,则是一张年轻的脸庞,刻薄的嘴唇,两撇矢状的胡须,鹰勾鼻子,锱铢必较的眉毛,还有深邃冷酷的眼神。
&esp;&esp;此人面相叫人难以忘记,但庚舆的目光却紧紧盯着来者腰间,除却佩剑剑鞘外,那根帛带上还拴着一只漆成黑色的獬豸牌。
&esp;&esp;传说獬豸具有很高的智慧,懂人言知人性。它怒目圆睁,能辨是非曲直,能识善恶忠奸,发现奸邪的官员,就用角把他触倒,然后吃下肚子。于是幕府的士师门佩戴白獬豸,负责在公堂上判人清白;监察吏们则佩戴黑獬豸,负责巡视各县,惩戒贪官奸邪。
&esp;&esp;来人正是让鲁国群吏闻风丧胆的幕府监察署长吏,阚止!阚子我!
&esp;&esp;阚止从黑伞下走出,任凭秋雨淋湿官袍,他脚步轻盈的走进屋檐下,然后对着庚舆行了一礼,说道:“阚止见过莒君。”
&esp;&esp;他身后跟着数人,腰间都带剑。深衣里甚至披着甲。没看错的话,个个都是武卒里的使剑好手,而且经验老道,一进院子。他们就分列站开,堵住了任何一处可以夺门而逃的破绽。
&esp;&esp;庚舆目视老仆,摇了摇头让他退下,自己则又看了看手里的铜剑,这才回答道:“我哪还当得起莒君的称呼。只是一个落魄而逃的失国之人而已,这半年来若非大将军在巷外派兵庇护,别说每餐能加条鱼,只怕我早被莒狂派来的刺客杀死几次了。”
&esp;&esp;“原来莒君知道。”阚止一笑,刚入曲阜,赵无恤就将庚舆等别国流亡到鲁的人好好保护了起来,一开始他觉得这是养一群闲人吃白饭,直到今日才知晓主君的远谋可不是自己能揣测的。
&esp;&esp;庚舆张开嘴惨笑道:“失国之人若是再不敏感些,在这异邦里难免尸骨无存。阚长吏嫉恶如仇,杀贪官污吏如屠狗的名声。连我这个隐居在陋巷的老朽都知道,但你我却是第一次相见,无事不登门,不知前来所为何事?”
&esp;&esp;“来慰问下莒君。”阚止见庚舆比自己想象的要淡然许多,不免有些无趣,或许二十年的流亡磨去了他的所有锋刃棱角。
&esp;&esp;他微微停顿,又接着说道:“并替大将军向莒君借一样东西。”
&esp;&esp;庚舆眯起了老眼:“不知大将军所需何物?”
&esp;&esp;阚止也不言语,而是解下佩剑,左手平举剑鞘,右手轻轻将它抽出。
&esp;&esp;庚舆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。那把剑才抽出了少许,他便觉得炫目不已。
&esp;&esp;剑身上面遍布结晶龟甲纹理,这是无数次糅合锻打造成的,它刃如秋霜。寒光闪闪。以庚舆多年的玩剑经验,这把剑应该不是金锡铸造的,而是用恶金锻造的,和他一比,庚舆手里的青铜剑顿时不够看了。
&esp;&esp;望着看见名剑就陷入呆滞的庚舆,阚止露出了惨白的牙齿。笑道:“大将军欲借的,正是莒君的项上人头!”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“以爱剑而闻名天下,因剑而失国流亡,最后又死于名剑下,也算是死得其所了……”
&esp;&esp;赵无恤合上了装首级的木盒,不再看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。
&esp;&esp;“庚舆可有什么遗言?”
&esp;&esp;阚止道:“主君的确是很懂庚舆,他死前是带着笑的,说能死在干将剑下,比老死床榻要好多了,于是慷慨赴死,只求能善待那老仆,他还说……”
&esp;&esp;无恤想到盒子里首级嘴上的那丝笑,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和惆怅,或许这就是霸业的代价吧,问道:“还说了什么?”
&esp;&esp;“他诅咒莒狂一定会失国,还恳求大将军兵临莒国的那天,将他的尸身带回莒国。”
&esp;&esp;赵无恤将目光投入远处暮雨中重重叠叠的街巷:“唯,我答应他,若有朝一日我能亡莒,一定将他厚葬于琅琊台之上,以名剑祀之!让他能随我一同登琅琊山,观沧海之大!”
&esp;&esp;现在,只需要将这份首级用石灰腌制,送去莒国。这便是赵无恤向莒狂展示的“诚意”